第二章 少年诸事不曾云
宋执从座位上一跃而起，步履轻快，直奔讲台而去。
“同学们好，我是宋执。”他站直，立定在讲台一侧，脸上挂着竞选专用微笑。
——一看就是常参加竞选的人。洛耿明抬眸看着他。他也看见斜前方的隔了四行桌子的地方，南山雪托着头看着桌面。
“我来自第五十九中学理科班。”宋执嘴角微挑，笑得有些紧张，手上不自觉地摩擦着拇指和中指，也许是试图打响指。
很无趣的开头，台风尚可。洛耿明想着，心里对宋执的好感度毫无波澜甚至还下降了一点点。
“嗯，我初中担任过四年班长，处理过很多大小班级事务。”宋执继续说道。
洛耿明看见南山雪的背影停顿了一下，眼睛终于离开桌面，抬起来打量眼前那人。他知道，南山雪初中四年也担任班长一职——他当然知道，因为他就是南山雪身侧的副班长兼体育委员啊——所以南山雪对于做过班长的同道中人有着天然的好感。
不知怎地，洛耿明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乐意。
这很奇怪，洛耿明被自己的心理状态吓了一大跳——他从没有为这些小事吃过无缘无故的飞醋之类。更何况，是宋执被南山雪欣赏了，所以他总不可能会因为这觉得心里不痛快吧。
洛耿明身子猛地向前一冲，趴在桌面上，支着头重新打量着宋执。
宋执长得挺高的，一米八朝上，不过还是比洛耿明他矮那么一点。他带一副黑框眼镜，眼睛较大，看起来一副很能干的样子。不过体型瘦一些，看起来仿佛镇不住人——说起来，这个班里，长得高又不那么瘦的，可能就他洛耿明一个人了。可以说，洛耿明长得高高大大的，很结实，颇有那种武侠的气概，看着很是正气。旁的男生比起他，总嫌有些瘦弱，仿佛镇不住场似的。
宋执说话的时候，不知怎地，瞥了洛耿明好几眼——当然，也许只是在看站在洛耿明身后的韩老师罢了。也许是紧张的缘故，他不小心把“今天，我来竞选连长这个职位”说成了“今天，我来竞选营长”，引得班里好一阵哄堂大笑。宋执的嘴紧张地抿了又抿，手下意识地打着响指，做着小动作，再不然就是攥着衣角，把平平整整的校服揉得有点皱巴巴的。
由于只从洛耿明一个人的视角来观察宋执此人，难免会有被他的主观情感影响的情况发生。因此我们不如便透过南山雪的视角，再打量宋执一番——
宋执演讲结束时，班里响起半是象征性半是原先认识的同学大肆起哄的热烈掌声。南山雪立刻趁乱偷偷捅了捅坐在自己左手的同学：“幼君！你看他。”
喻幼君眨眨眼，给南山雪一个调皮的笑：“怎么？你想说什么？”
南山雪顿了一下，小声道：“我想我们可能要说是是同一件事。”
喻幼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：“你先说。”
“我觉得——”南山雪停顿一下，忍着笑：“他长得很特别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秦八珺探头过来，笑嘻嘻地道：“他的鼻子看起来很特别。”说着，用手小幅度地比划着：“你们看，一般人的鼻子都是这——样，一根鼻梁笔笔直地下来，然后鼻翼两侧呢，会微微隆起一个弧度。但是啊——”
“你看宋执的鼻子。”秦八珺示意喻南二人：“鼻翼是平平的，就像一个三棱锥。”
“噗！”南山雪一下子没忍住，扑倒在桌上，肩膀压抑地抖动着，笑得不能自已。其实南山雪觉得宋执这个人还不错，就是相貌的确不同于凡人。对于另一个被理科班同学摧残了四年的班长，她甚至还对这个人有些好感——不过，秦八珺的模仿的确惟妙惟肖，让她忍不住便要笑了出来。
“英雄所见略同。”喻幼君向两人竖起大拇指，抿着嘴微笑地道。
“呃，大家好，我是——”
喻幼君也许还想说点什么，但是下一个上场的同学演讲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讲话，于是三人均是抿嘴忍笑地端端正正坐好，假装认真地听着。教室在喧哗过后复又归为沉静。
洛耿明托着腮，听着听着，就走了神。
连长什么的，大概是老师定的，所以他觉得是谁都无所谓。反正他不想当连长，老师也不能拿把刀抵着他的脖子让他上去竞选是吧。
最后一个人终于讲完了自己的事迹——“初中没干过什么事，所以想来竞选试试”——洛耿明长长呼出一口气，准备坐直身子，等老师布置接下来的诸事宜。
“哎，洛耿明，你去试试。”韩铭爵突然从背后轻拍洛耿明的背。洛耿明觉得自己一口气没接上来，硬生生地呛了一下，压着嗓子咳嗽两声，带着颇有些英勇就义般的感情直起身来。
好吧，是他天真了。老师想让你竞选，根本就不需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……
洛耿明在脸上调出一个笑容，跳起身，跨几步大步跑上讲台，姿势看起来颇有些欢脱。
他站在讲台上，看见南山雪微笑地凝视他，好像在对这位与她搭档四年的好伙伴说“加油！”一般，又好像是下意识地逗他、调戏他。然而她的眼里为什么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与同情呢？
洛耿明有一瞬间的恍惚——为什么呢？
也许是因为，他们的初中班级是那么没有凝聚力，两个人扶持着勉强支撑起这个班的确那么艰难；也许是因为他们曾见证过彼此撕下微笑的伪装后的崩溃与绝望——也曾有一次，他向九年级的新班主任表达了自己不愿再做班委，新班主任无奈困惑又紧张地转向南山雪时，她是那么无奈又难过地忍不住感同身受地落泪；又也许是他在毕业前便与她说过那么多次，他不愿意站在闪光灯聚焦之处，不愿意出头做一个领导的角色吧。
不过么——他把目光抛向更远的地方——他看见宋执手上拿着一支笔，微微翘首地看着他微笑；韩铭爵抱着胳膊对他点头以示鼓励。
——不过么，这个班也许没那么冷漠。
洛耿明微笑了一下，开口侃侃道：“大家好，我是来自慎凌中学的洛耿明。”
“我初中四年曾任体育委员一职，八九年级是班上的副班长……”
喻幼君悄悄戳戳南山雪，有些激动地道：“听了这么多人，总算有一个和我一样的！我跟你说，我初中做过体育委员呢！”
南山雪微笑着点点头，避开喻幼君的目光，抬头对洛耿明挑了一下眉毛——可惜他正往她身后的地方看，也许是看着韩老师吧，所以他没有看见她的表情。
真可惜。南山雪在心底吹了声唿哨——不过，说实话，她不会吹口哨。
洛耿明讲完了，看着韩铭爵，见他点了一下头，便打算撒开腿跑回座位上去。韩铭爵把胳膊放下，悠悠地道：“好，那么请刚才那几位同学去年级主任郭老师那里，让他看看你们谁做营长比较好吧。”
洛耿明听了，下意识地猛一刹车，却在地上乱扔的书包上绊了一下，差点“砰”地一下撞到韩铭爵身上。
不过还好，有人接住了他。
洛耿明道一声谢，站稳脚跟，才意识到是宋执扶住了他。想来宋执原本只是听到了韩老师的指令，下意识站起来罢了。只是也没想到洛耿明竟然绊了一跤，于是顺势站起来去托他。他也许是想到洛耿明看起来人高马大，自己单凭一双手也许撑不住他下坠的力量，于是干脆整个人迎上去，几乎半抱住了他。
韩老师看着洛耿明，忍俊不禁道：“没事吧。”洛耿明胡乱点点头，韩铭爵点头道：“嗯，没事就好。”宋执看洛耿明有些不知所措，于是暗示性地一扯他的衣角，洛耿明就很自然地跟出去了，脸上还挂着应对尴尬场面常用的半是尴尬半是抱歉的笑。
南山雪扶额，无奈微笑——洛耿明就是这样一个人，看起来非常正气也非常帅气，并且一副又红又专的样子，一看即知，是三好学生的料；实际上常是大大咧咧的，做一些平凡的淘气学生也爱做的傻事儿——用她的话来形容，就是萨摩耶的外表，金毛的伪装，哈士奇的内心。
看着洛耿明与宋执在门口一闪而过的背影，南山雪不由得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。
“南山南山南山！”喻幼君加了点力度，继续戳她：“怎么，走神了？”
南山雪才反应过来，于是对着她笑了一下，随口扯了个很合理的理由：“我在想，不知道宋执是不是真的能成为营长呢？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喻幼君笑起来，拍拍南山雪的肩：“姐妹你太真实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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